2019-10-30Text: 嶺南大學歷史系主任及副教授 梁萃行博士
甲骨文一百二十年:以古文字反思新文化
今年為甲骨文發現的一百二十周年。世界各地大學,都有各種各樣的學術活動,回顧甲骨文及商朝史學百多年的歷程。作為中國最古老的文字,信史的開始,甲骨文的發現意義深遠,可是它發現的過程卻完全是巧合和意外的。
清末官員王懿容身體不適,煎藥療養時,留意到所謂「龍骨」的藥物上,有類似文字的刻紋、於是開始收集這些龜甲獸骨。翌年王懿容去世,甲骨傳到《老殘遊記》作者劉鶚手中。若干年後,於1903年,劉鶚編成《鐵雲藏龜》,把一千五百多塊有刻紋的甲骨,都拓印出來。甲骨文首次現世,二十世紀初,慢慢引起學術界的關注。經過多年眾多學者的解讀,終於確定為三千多年前,商代末期王室的占卜紀錄,亦為中國最古老的文字。一百二十年後的今日,過萬塊的商代甲骨已經被發掘出來。甲骨學亦自成一家,為中國歷史考古學術中,地位十分重要的一門學問。
甲骨文的發現與解讀,發生於二十世紀初葉。亦即是清末民國初年,五四運動的年代。一般史學家,甚小把甲骨文與新文化運動相提並論。前者為最古遠的漢字,記載古代貴族的宗教信仰。後者鼓吹送舊迎新,批判儒家思想,提倡科學與民主。看起來,兩者應該是無關或甚至乎對立的。甲骨學的先鋒學者,譬如王國維、羅振玉及董作賓等等,都為公認的國學大師,似乎與新文化運動關係不大。有趣而出人意表的是,細讀他們的學術著作,字裏行間,多次提起甲骨文的價值,絕不只於古代史的研究。對於反思傳統,構想中國新文化,這些新出土的古文字,有它獨特的潛在價值。
羅振玉《殷虛書契》出版於1913年,是甲骨學重要著作之一。王國維為其寫了一篇序言,提出甲骨文不只是古遠,更重要的是「自三代以後,言古文字者,未嘗有是也」。所謂「三代」,指夏商周三個朝代。意即這些新發現的甲骨古文,在過往兩千多年的中國歷史,從秦漢到清朝,不為人知。羅振玉在同書另一篇序言,亦重申這一點,說甲骨文「與古文或異,固漢以來小學家…所不得見也」。過往兩千多年,中國傳統文化悠長的形成過程中,甲骨文字一直處於一個以外的位置。不同朝代的士大夫,知識分子到平民百姓,所有人都未曾聽聞及覽閱其文。從這個觀點看,甲骨文有一個頗為奇妙的地位。它是最古遠的文字,亦同時係全新的文獻;它記載了遠古商朝的過去史實,卻是傳統文化一直所不知的。甲骨文可說是傳統以外過去的痕跡。
細看甲骨學早期的著作,可見到與新文化運動有共鳴的地方。解讀甲骨文,研究商朝史,並不是沉湎過去,而是試圖想像傳統框架以外,重寫中國歷史的可能性。甲骨文的發現,賜予史學家指出傳統跟歷史非同一物的機會。反思傳統文化,可往前看,引入新思想,亦可往後看,發掘被傳統遺忘的聲音。研究古代史的學者,都是抱著這個態度吧。回顧過去,卻不是懷舊,眼光緊緊處於目前,瞭望未來,述往事,思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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