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7/2024Text: 馮永基
看《繁花》憶起昔日上海:從錦江飯店、和平飯店走到衡山路、黃河路,隨記憶懷緬老上海情調
王家衛執導的劇集《繁花》,可謂紅遍大江南北,內容講述改革開放初期於上海黃河路上的人物與故事、明爭與暗鬥,手法突顯其個人風格與美學,令內地觀眾產生極大的迴響。
一九八四年,筆者剛好趕上這個大時代的頭班車,恰巧亦以上海為起點,特別感受到劇中所呈現的情景,讓筆者回想起昔日在上海工作的足跡:錦江飯店與淮海中路、和平飯店與國際飯店、衡山路與思南路、朵雲軒與南京路、杏花樓與黃河路……這些原來與筆者無關的名字,從此寫入日程中,並開展筆者於內地互動的漫漫長路……
一九八四年是中英雙方簽署聯合聲明的重要一年,一位舊同事素有上海人脈,適逢上海市政府發還私有土地給原來業主永安公司的郭氏家族,並計劃興建一幢專為外國人及外交人員而設的高級公寓。由於舊同事創立的周氏建築師事務所獲得此項工程合約,筆者在政府短暫工作約一年後,便加入該建築師事務所,開始涉足內地第一個項目——位於淮海中路的啟華大廈。
基於歷史原因,當年上海猶似停頓了一個世紀的古城,而筆者最鍾情的外灘建築與上海獨特的石庫門。由於時值改革開放初期,香港與內地的往來尚未頻繁,那時飛往上海的航班只要多加一佰元便可升格商務客艙。在筆者初來步到的一年,上海只有三個由香港建築師參與發展的項目,分別是當年上海最高的錦江飯店新翼、靜安區的希爾頓飯店,以及上述的啟華大厦。
錦江飯店座落於盧灣區,就在淮海中路啟華大廈工地的附近,很方便筆者作為落脚的選擇。它原為上海富商維克多沙遜的高檔產業,是公和洋行設計的裝飾藝術風格派建築。它的貴賓樓於一九三四年落成,原名為峻岭寄廬,後來改為茂名公寓,在那裡用餐更有經典電影《滾滾紅塵》的實感;雖看不到年輕時的秦漢與林青霞,但頭頂上的水晶燈及眼前的室內裝璜,依然歷歷在目。筆者更發現,用餐的銀器食具清晰地刻著 Made in France!
錦江飯店的總統套房並不算昂貴,據說那裡曾是不少名人包括前美國總統尼克遜先生也曾下榻的房間。由於筆者從未住過總統套房,但公司既然提議upgrade,那便沒有理由拒絕吧?當筆者被帶著走進總統套房,才知悉那是一個數千呎並有會議室的大套間。但入住後才發覺,室內裝潢並不講究,還嗅到陣陣發霉的氣味。在蛛絲馬跡下,這個氣味來自書桌抽屜內已發黃的信箋,加上殘舊的傢具及整晚傳來工作人員的腳步聲,令人不寒而慄致整晚無法入睡。筆者懷疑所謂總統套房可能也有等級之分,教訓人今後便宜莫貪!
上海國際飯店,位於南京西路與黃河路的轉角處,建成於一九三四年,是當年上海的最高建築。由於筆者經常穿梭於其附近的上海美術館和朵雲軒,所以多次入住這幢屬於裝飾藝術風格的上海國際飯店。至於南京東路的朵雲軒,那些年在上海只有這一家以收藏及銷售藝術品聞名的畫廊,遂成為中國書畫愛好者的朝聖熱點。一九九二年,朵雲軒註册成立中國第一家藝術品拍賣公司,筆者於一九九六年也曾在那裡展出過作品。
在上海的日子,筆者愛獨自欣賞上海的歷史建築及幽雅的街道。在外灘的西洋建築,多是P&T Group(巴馬丹拿)的前身公和洋行的名作。在《繁花》裡,寶總的辦公室就是位於外灘的和平飯店,它的前身是華懋飯店,於一九五六年才改名為和平飯店,從此家傳户曉。那裡最大的特色是一隊「老屹屹」的爵士樂隊的表演,有吃有喝有歌聽,收費亦算合理。
步行幽雅的街道,筆者最愛衡山路(原名為Avenue Petain),那裡有不少法式情調的小館及精品店,而思南路(原名為Rue Massenet)則聚集不少名人故居,包括梅蘭芳故居、孫中山故居等,而這一帶的特色則是兩旁茂密的法國梧桐樹。
「繁花」的主軸是黃河路,而筆者認識的黃河路,那時並未有劇中所呈現的霓虹燈飾,更未聽聞至真樓或金鳳凰。令筆者難忘的,反而是一家賣蟹粉小籠包的專門店。在蒸氣繚繞的煙霧中,總見人龍急著外賣。對筆者來說,洽談生意的好地方是主打海派粵菜的杏花樓。先來十幾道大大小小的前菜,主菜仍未上枱,大家早已吃飽。由於當時還未有doggie bag將剩餘食物帶回家的環保風氣,經常有一半食物是半口未嚐便遭丟棄,這也是筆者最看不慣的所謂海派作風。
由黃河路可徒步至外灘觀賞黃浦江,若想穿梭两岸,可乘搭汽油味濃烈的渡江小輪。有一次,筆者在途中還看到一艘懸掛南斯拉夫國旗的戰艦,當時感覺新奇,因爲那是第一次看到來自東歐國家的軍備,惟這個國家的名字現今已不存在。反觀那時的浦東,已由一片滄海桑田搖身成為當前欣欣向榮的大都會。
完成啟華大廈的工程後,一九八八年底,筆者亦重回政府部門工作,但與內地的聯繫從未間斷。在機緣巧合下,獲上海美術館的方增先館長邀請,為新立項的上海美術館新館担任海外評判及義務顧問,地點是在舊館旁的部分人民廣場地塊。經两輪評審後,決定採納仿原來二十年代西式建築風格,以保持新舊館彼此之間的協調。由於贏得他們的信任與支持,筆者獲邀於二零零一年在上海美術館新館舉辦個人展覽。
隨著「繁花」在香港播放完畢,儘管王導演已加添港滬两地的元素,尤其配以悅耳的香港流行曲,但收視強差人意。最大原因也許是今天的香港觀眾與上海的關係不深,大部份人亦未見證過上海的巨大變遷。筆者能參與這大時代的建設,有幸體驗箇中的改變,讓其留下難忘的回憶,更懷念昔日上海的舊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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