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田行

     前一陣子一個中國大陸朋友發一個微信給我，稱有一件好事介紹給我，叫我第二天上深圳跟他吃飯詳談。

 

     這個朋友最大的本事是擅於利用別人，沒有本事的人他不交，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他當然亦不交。我是有本事還是有利用價值，要他才知道。

 

     第二天早上我去深圳辦一點私事，下午才跟他見面。上到他的酒店房間，他沖了一壺茶之後跟我說要我替他掌眼，看一批大價瓷器。他說貨主跟他說全部瓷器展品的價值超過二百億，他半信半疑，但又看不懂真假，沒有我替他掌眼，他猶如瞎子摸象，他說。

 

     我聽他說完心裡不禁嘀咕，他不是收藏家，更沒有閒錢買瓷器，看一批所謂大價瓷器對他來說我認為沒有任何意義，對我來說更是一件十分浪費時間的無聊事。

 

     所謂二百億的藏品，我不用看已知是大假貨。收藏瓷器不同收藏玻璃波子，前者除了傷財，還傷神，無論是誰也不可能有財力、能力收藏價值二百億的瓷器；收藏波子卻不同，玻璃造的波子沒有假的，只有好看跟不好看兩種。

 

     我讀小學時，放學後常常與同學、鄰居小孩踎在坑渠蓋邊彈波子。遊戲很簡單，將別人的波子彈出坑渠蓋，便可將別人的波子據為己有，如果彈不中別人的波子，而自己的波子卻溜出坑渠蓋，目標波子的主人便可將出界的波子袋袋平安。一年下來，我贏的波子足夠換整個夏季的可樂。

 

     我的眼界就是如此煉成的！

 

     朋友說沒我不行，我唯有跟他去展覽場館看一看究竟。去到展覽場館，迎接我們的除了一班蛇頭鼠目的人，還有幾個穿高叉旗袍的美女。我最近才知道，中國大陸的美女原來分兩種，一種是資深美女，另一種是現代美女。瓜子臉、下巴尖尖的李冰冰、范冰冰是現代美女，朋友跟我說。

 

     我們在會客室坐下不久，還沒開茶，一個老人家叫我一聲「老師」之後便滔滔不絕，問我知不知道如何分辨宋代汝窰器的真假、有沒有去過清涼寺考察汝窰遺址。對付狂妄自大之徒，我的方法是甚麼都說不懂，由他自說自話，他說甚麼都唯唯諾諾，不發表任何意見，雙眼只瞄住跪著沖茶的美女的大腿，不到十分鐘，他便會感受到我的不屑。

 

     子曰：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

仿宋代汝窰三足香爐

底部乾龍御題詩

     喝完幾杯香醇普洱之後，兩個穿高叉旗袍的美女邀請我去展覽廳鑑寳。去到其中一個展覽廳我一邊看一邊嘖嘖稱奇，汝窰器、元青花、永宣大罐、梅瓶、成化鬥彩、青花一大堆；再走去另一個展廳，展出的全是清三代琺瑯彩器，總數超過二百件，如果是真的起碼值二、三十億。

 

     偌大的展覽廳展出的東西大約幾百件，我花了十五分鐘走了一圈，卻沒有看見一件真貨。看大假貨那麽悶，不如看美女的大腿，我心想。

 

     看完大假貨，我感覺有些餓，叫兩個美女陪我去附近吃下午茶。他們說穿旗袍、高跟鞋，不太方便，叫我自己去，我再三堅持，她們唯有請示老闆後跟我一起走。

 

     在香港沒人叫我老師，在中國大陸做老師原來如此威風八面、人見人愛，叫兩個美女陪我吃下午茶，她們不敢不答應，真是令我樂不可支。我在幻想，如果我叫她們陪我做體力活，她們會不會答應？

 

     晚飯設在偏廳，展覽廳老闆一到就跟我打招呼，叫朋友介紹我跟他認識。朋友跟他說我是香港的陶瓷專家，比丘小君還要棒（拿我跟他比豈不是侮辱我？） 老闆聽後一臉懷疑，可能不相信面前這個看上去儍儍的香港人是甚麽陶瓷專家吧？

 

     他坐下不久就想秤一秤我有幾多斤両，出題目問我看完他的藏品是不是覺得還可以？說全真是違背良心，說全假可能飯都沒得吃，我唯有做泥鰍，說展覽廳燈光太暗看不清楚，找天逐件上手看，看後給他報告。他聽後眉頭一皺，隨即哈哈大笑，連說幾聲「好，好，好。」老闆即是老闆，果然是見慣世面、跑慣江湖！

 

     「今天你不用回香港，我叫兩個資深美女陪你玩幾天，你玩累了才慢慢鑑寶不遲，你說怎麼樣？」他問。老奸宄想出美人計，我才不會上當。其實兩個資深美女陪我玩一天已要了我的命，還說幾天？

 

     老奸宄見我不答，又跟我說最近裝修好一座別墅，歡迎我隨時入住，住多久都可以。

 

     老奸宄不停獻殷勤，是看得起我的專家身份，還是因為我儍儍的，最好利用？我如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回到朋友住的酒店房間，他才透露他有一個朋友有很多現金，想投資保值，因此他才叫我掌眼，看一看那些瓷器是否值得購買收藏，如我說真，他的朋友便會買，幾年後再交給我替他賣出套現，展覽廳老闆亦會私底下給我一封大利是。

 

     我聽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這種生意是「不要命」的生意，幾年後東窗事發，我的吃飯傢伙隨時被人移位。

 

     有分教：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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