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聽見工人房內有哭聲傳出，應該是家傭和她菲律賓家人又為金錢而煩惱了。心想，早幾天不是已經提早給了她工資嗎？第二天已忘了這件事，到晚上回家，太太跟我說「菲傭問可否早一點給她先前問了借給她的6000元，她趕著明天去做電匯。」

　

　　她早一星期曾向我借6000元，說是替她在菲律賓的妹妹申請來港做家傭。我應承了她，說月底給她。唯有立刻去櫃員機提錢，給她明天早上電匯出去。問她爲何不早說時，她才說昨夜和女兒爭吵，明天趕去辦電匯是因為要為女兒交學費。

　

　　不是用來給妹妹申請來港做家傭的費用嗎？

　

　　原來整件事是這樣的：她現在的工資要供養父母、女兒讀College的學費和生活費、兩個兒子讀中學學費，丈夫務農和間中打些小工，賺的錢就要供兩個兒子讀boarding school的生活費。雖說我給她的人工比基本多，過年過節又給她一些補貼，但她根本入不敷支。

　

　　最近她忽發奇想，她妹妹在家照顧年老父母，她叫妹妹申請來港工作，條件是她負責部分申請費用，將來妹妹則要幫她供兩個兒子讀書，然後她便可回菲律賓照顧父母了。

　

　　由於申請出國做外傭費用昂貴，又要申請人往馬尼拉受訓考試，需要在馬尼拉食住得額外費用。她竟然想出叫女兒暫停讀書一個學期，先把錢讓給妹妹。起初女兒同意了，所以她在收到我幾天前發給她的工資，便匯了給妹妹。

　

　　但昨夜女兒思前想後，打電話來哭訴怪責媽媽，說周六便是交學費的限期了，於是她要趕寄電匯，保證當天在菲律賓的女兒可收到錢交學費。我問她：「怎麼可以叫女兒不讀書呢？」她反說：「Sir，你不明白！」

　

　　她說兄弟姊妹之間也有感情，她是應該幫助的。我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問題是妳要犧牲女兒的學業來成全妹妹。」

　

　　她說只叫女兒停一個學期，女兒應該明白媽媽的苦心。這不是要女兒放棄學業，而是讓她的姨姨先受訓，便可早一點來港做傭工，這樣她自己便可早些返菲律賓，照顧自己家庭和父母，而妹妹會繼續供她兩個兒子讀書。

　

　　她的如意算盤是否打得響呢？她曾經提及女兒不喜歡讀書，想早些出來工作，但她知道唯有讀書才有機會改變命運，所以不斷催逼女兒讀書。她的女兒剛讀完高中，正讀專上學院，學費貴，又要住宿舍，她的負擔很重，我問她：「妳的女兒一直不想讀書，現在妳叫她不上學，她會做甚麼？又不可以打工，莫非每天懶在家？」

　

　　她苦笑著。我再問她，妹妹申請來港要花費若干，她說出了一個數目後，我說：「我借給妳的6000元肯定不夠，就算是妳叫女兒暫停學業，把妳的人工加進去也不夠，那妳下一步計劃怎樣？」

　

　　她說到時不夠便問哥哥借，我問她為何不現在就借，她又苦笑著。我相信她哥哥也沒有甚麼錢，根本不可能借給她，她只是拖，想做就做。我說：「妳這樣做，妳女兒會恨妳；如果她真的不再讀下去，妳也會後悔。」

　

（iStock）

　

　　她有想法，卻沒有計劃，只是見步行步；既做錯決定，又不思考。我可以做的，就是幫她一把，借多一些錢給她，卻永遠改變不了她的一套「邏輯」，也不指望她有能力償還。

　

　　女兒聽到我和家傭討論應不應該把錢給她妹妹先用時，好生奇怪，問我甚麼事。她聽完之後，認為十分不合理。她的理解是如果那些錢是用來救命的，是非常有逼切性的，她是會接受的，但家傭把錢沒有用到最適合的地方。

　

　　她說家傭妹妹可以等家傭女兒讀完書，才申請來港工作，所以不應先借錢給她，應該讓女兒先讀書。這不是顯淺的道理嗎？有想法，卻沒有周詳計劃，見步行步，很容易做錯決定。

　

　　連孩子也懂的道理，成年人卻不解。

　

　　一年後，家傭女兒讀完書，找不到工作，和家傭妹妹先後申請來港工作；兩個兒子讀完中學，沒事做，也懶得下田工作。她自己仍然在金錢問題上經常和家人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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