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決定轉行當保險的那刻，不知會否想到自己竟會一幹便是二十多年，直至退休。那個年代大部份人聽見「買保險」這幾個字，便會以「睬、睬」聲回應，推銷保險時常會被人罵是沒安好心，等同咒人會遭遇不測。我媽學識不夠，但勝在面皮夠厚－當保險是很靠自我推動力及自我約束力(self-discipline)的工作，沒有明文規定你要用多少時間見多少個客人，我媽可能就是因為當保險，才發覺自己原來是對工作有一股不尋常的幹勁，天天像隻勤勞的小蜜蜂，不停四處去見客。那時候我剛考進大學，自恃比我媽有學識，常嘲笑她會捱不下去。直到有一天她告訴我她升級了，不再和大夥兒一起坐在「大廳」，有自己的辦公室，我才驚覺原來學識不是唯一。我媽連中學也沒畢業，英文字也認不了多少，但最重要是工作態度，夠用心、夠認真，竟然比公司裏一些大學畢業生還要做得出息呢！

 

　　後來保險界開始實行從業員考牌制度，媽媽學識不夠，考了數次也不行，每次不合格又見她天天晚上翻著書本在溫書，但她手一捧著書沒多久便又習慣性地睡著了。還是她那股永不放棄的精神，終於考獲了資格，卻又輪到電腦化的大趨勢把她難倒了……

 

　　人生可能就是這樣，過了一關仍有下一關。我媽也曾試過因工作壓力而患上抑鬱症，要暫停工作。我第一次勸她退休，就是在那個時候。但媽媽卻選擇了在那裏跌倒便要在那裏再次站起來，康復得七七八八便堅持要自己回到工作間去適應，直到心理陰影消失。感恩她遇上了個好老闆，沒有嫌她能力轉差，還要鼓勵她積極康復。終於又給她撐過來，直到退休。

 

　　在她正式退休的那天，我安排了鮮花和一籃子鮮果送到她工作的辦公室，讓她和好同事們高高興興地分享，希望她永遠記著在這一天，開開心心地總結了多年工作的辛勞和苦樂。

 

　　我媽的英文名，還是從前在她的咭片上看見才知道呢！「Nancy」我竟忘了問她是誰給她起的。

 

　　我媽的臉，何時已變成為一張老去的臉？

 

　　我的臉，何時會變為一個老婦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