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6/2021
真相在藝術中無所遁形:自由中重生的《無主之作》(下)
趙健明 Janice Chiu
趙健明 Janice Chiu
昔日本行公式計算,描繪機器圖紙;如今沉迷油彩丹青,向往築夢遠方。人生、旅途常誤入“歧路”,卻屢遇美景。地平線上,總有我的背影……
建築.藝術.遠方
隔周五更新
隨著寇特奔向西德,他在東德留下的大型壁畫隨即被一一覆蓋掉。身處自由之地的寇特也全身心投入新生活。
在進入西德藝術殿堂——杜塞爾多夫藝術學院深造的初期,寇特選擇了現代抽象藝術。在這個先鋒藝術的聚集之地,他體驗到與過往專制政權限制下迥然不同的藝術創作氛圍,也見識到種種荒誕不經的「創新行為藝術」。如果說影片前半部分對於東德時期的「社會現實主義」進行了冷嘲,那麼在此處卻對那些往往需要創作者或者是策展人費盡心思作出詮釋,但觀者仍然不知所謂的「藝術品」給予了熱諷。不得不佩服導演處理藝術元素的手法遊韌有餘。
在「其實這裡已經沒有人學繪畫了」的迷思中,找不到創作路向的寇特也茫然開始隨波逐流,割破畫布流出殷紅的顏料,往鋪在地上的白布潑灑油漆......,試圖尋找刺激以及「創意」。無疑這些和他以往的作品相比算是有所突破,但是正如寇特的導師安托尼爾斯教授一針見血地指出:「這些(作品)都不是你」。
在影片中,導師是一位有著傳奇經歷和獨特個性的藝術家,這個人物的出現,給筆者的震撼甚至超越其他幾位主角,皆因真實的力量是無窮的。影片中的導師,其實就是德國著名行為藝術家約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1921-1986)的真實寫照。
博伊斯在二戰中曾任德軍飛行員,他所駕駛的飛機墜毀在冰天雪地的克里米亞半島後,被原先的轟炸目標——韃靼人救起,並用當地特有的救治方法,以動物油脂覆蓋他受傷的頭部,用毛氈包裹住身體為他保暖。康復回到德國後,博伊斯於1947年進入杜塞爾多夫藝術學院開始系統地學習藝術,1961年被母校聘為教授。他的作品充滿隱喻,其靈感多來源於童年和二戰中的經歷,而溫暖的毛氈和滑膩的油脂成為他生命中最美妙的事物,並成為其創作的主要元素。
影片中對導師的描述絕無虛構,不禁驚嘆世事離奇。當導師在寇特面前首次向外人脫下帽子,展示在殘酷戰爭中留給人們身體和心靈上永久的傷疤,寇特頓悟了一位真正的藝術家應該如何去尋找真實和自我。「只有在藝術里,自由才不是幻想」。「真正的藝術品都應該包含一些人類第一天就有的東西」。導師的教誨道出了藝術的真諦。
歷盡了磨難,累積了人生,寇特是時候在藝術上厚積薄發了。經由情節安排的機緣巧合,納粹「消滅劣等人類計劃」首腦被捕的新聞照片,一瞬間觸發了關於伊麗莎白阿姨被害的記憶。他開始翻尋舊相片,下意識地將被捕的納粹首腦、自己與阿姨的合照臨摹在畫板上。寇特的畫筆在阿姨美麗的臉龐上溫柔輕掃,斑駁模糊的奇妙美感之中,伊莉莎白的面容變得沉靜而遙遠,但於寇特而言,心愛卻不幸的阿姨從未如此親近。
一陣風舞弄起窗簾和樹影,將窗門輕輕帶上。變幻的光線意外地將另一幅席班醫生的照片投影在畫中,「上帝之風」將寇特與阿姨的合照和席班醫生的相片交疊在一起,真相呼之欲出。此時推門而入的席班驚恐地看到自己過去的罪行在女婿的作品中原形畢露,令自以為對掩蓋真相的伎倆爐火純青的納粹幫兇望而膽寒。畫面中年幼的寇特用手指向了他,而伊麗莎白的眼睛則直視着他 ——「 Never look Away」。這一切在席班看來猶如末日審判,他逃過了現世的制裁,卻在餘生都要面對靈魂的拷問。席班無法面對殘酷的真相,無所遁形的他顫抖着離開了,留下若有所思的寇特,和被歷史賦予了靈魂的《無主之作》。
藝術包含真實的力量,也引導寇特歷經波折,仍然堅持對於純粹藝術的追求。他將照片從歷史的洪流中隨機地挑選出來,加以超現實變奏,成功地走出他的藝術之路。一位歷經二戰、冷戰和資本主義時期的藝術家,脫胎換骨,終於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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