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1/2010
剖析漢奸
無線電視43周年台慶劇,播出《巾幗梟雄之義海豪情》,劇情橫跨三十年代中華民國、抗日戰爭及四十年代國共內戰,其中一幕講述當日本侵華攻陷廣州時,而由鄧萃雯飾演的鄭九妹,為探取日軍情報,忍辱負重冒充漢奸,但間諜身份其後被日軍發現,幸得黎耀祥飾演的刑事偵緝隊長相救。
這雖是杜撰劇情,卻有寓意。故事裏的漢奸不是真漢奸,骨子裏是英雄。而在歷史上,生前被公認為漢奸,死後才得平反的,最典型例子是明朝的袁崇煥。當年滿清使用反間計,崇禎帝將袁凌遲處死,中國百姓人人以為他真的是漢奸,不惜花錢買其肉吃,直到後來康熙將清宮密檔昭告天下,舉世才知袁崇煥的冤情。
再說,如今眾所周知的漢奸,如秦檜、如汪精衛,他們究竟是否漢奸,恐怕也有爭議,因為歷史真相永遠不會弄清楚。作為歷史的真實和史家的記載,未必是一回事,也可能被後人誤讀,或者有新資料發現,看法又不一樣了。汪精衛「投降」日本,真正動機是甚麼?
有人說汪精衛是大「漢奸」,然而一些知識分子如胡適,晚年也為他申辯,說「他們(汪派)是愛國的。」而大史學家陳寅恪,1944年生病時曾口授一詩輓汪精衛,並請比較文學家吳宓筆錄,全詩如下:
「阜昌天子頗能詩,集選中州未肯遺,阮瑀多才原不忝,禇淵遲死更堪悲。千秋讀史心難論,一局收枰勝屬誰?事變無窮東海涸,冤禽公案有傳疑。」
這首詩須略作解釋。「阜昌天子頗能詩」,「阜昌」是劉豫為齊帝年號,劉豫是南宋叛臣,進士出身,金人傀儡政權他做偽齊皇帝,在宋朝立場是個漢奸﹔「集選中州未肯遺」,這裏講金元之際的文學家元遺山,即元好問,他在金朝亡國後沒有投靠元朝,但在風雲突變的時代,仍能維護中原文化命脈,明辨亡國與亡天下的分際,肩負時代使命,付出生命代價,而他所選的《中州集》,仍將劉豫的詩列入,給劉豫一個公正評價。
第三句「阮瑀多才原不忝」,阮瑀是建安七子之一,相傳曹操聽聞他有才,召他做官,阮瑀不應,逃進深山,曹操命人放火燒山,逼他出來,結果他其後做了曹操文膽,他又是否算是漢奸?第四句「禇淵遲死更堪悲」,禇淵是南朝時宋齊間大臣,是著名美男子,文才稱世,宋朝時官至吏部尚書,一直享有清譽,但晚年時助蕭道成代宋建齊。南齊建立後任尚書令,時人譏諷他無節操。
陳寅恪在此詩借用劉豫、阮瑀和禇淵這三個歷史人物評述汪精衛,最後兩句「事變無窮東海涸,冤禽公案有傳疑」,可圈可點。按汪氏本名「兆銘」,筆名「精衛」出自「精衛填海」典故。神話裏精衛鳥是隻紅爪白嘴的小禽鳥,立志要填平東海,有著不怕困難、堅韌不拔的品格,若成了眾矢之的,而另有內情,便成了「冤禽公案」。或者歷史上的所謂「漢奸」,都有此存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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